手机扫一扫

黄土塬 老水井 驮水人
发布日期:2024-05-24    作者:薛生莲    
0

在沟壑纵深的陕北,矗立在延绵起伏的黄土塬上的刘家园子,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村庄。这里没有高楼大厦,没有宽阔的柏油马路,也没有城市里人来人往的喧闹,只有几户人家,几处院落。悄悄地,夏日来了,村里村外除了树上“知了知了”的鸣叫声,这个蜗居在黄土高原的小村庄倒也显得祥和。

村头前的黄土塬畔上,一条几乎是悬挂着的容得下勒嘞车的土路,此时长满了杂草,却依稀地能看到当年村里人,每天都要赶上毛驴,到沟旮旯的老水井驮水的痕迹。陕北缺水,村子里更加缺水,除了在下雨天能收集些雨水,用来浇菜地和饮牲口外,洗衣做饭的水,都要村民赶着驴或骡子,去五六里路以外,塬下的沟旮旯里驮上来。

黄土塬·老水井·驮水人

母亲要在家里做饭,驮水就只能靠父亲了。天才微微亮时,我第一次跟着父亲去沟旮旯里驮水,父亲先给驴被好鞍子,而后两只手用力将驮举起,轻轻放在驴背上的鞍子间,再把倒桶挂在驮上,赶起毛驴向着沟旮旯出发,顺手抄起一把铁锨扛在肩上。我家的毛驴向来算温顺,不需要人牵着,也识得去沟旮旯老水井的路,顺着土路一直走,我跟在毛驴后面,父亲走在最后。路上遇到落下来的土疙瘩,父亲会顺手铲起扔到沟里,有被雨水冲坏的渠廊,父亲会在崖上铲几铁锨泥土垫好。等到了沟旮旯的老水井旁,天已经大亮了,抬头远看黄土塬畔,还能看到金色的晨光也打在了塬畔上,甚是好看。

老水井有两个水仓,是在两山相交的红砂岩石壁上挖出来的。两口水仓都是高于地面一尺有余,向岩体内掘进三尺多,最后垂直向下挖掘四尺左右的方形水窖。水仓里的水清澈见底,底散落着两块鸡蛋大小的石块,都能分辨出哪里缺了棱角,顶上渗出的水珠“滴答滴答”地不停往下滴,在这小小的水仓里,泛起小小的涟漪。

父亲取下倒桶,舀起半倒桶水等在嘴边,“咕噜咕噜”猛灌了几口,然后笑眯眯地说:“咱们这井水就是清凉甘甜,比城里卖的水还好喝。”说罢开始用倒桶给驮驮装水。只见他紧握桶的木柄,伸入水中后再迅速提起来,就这样左边一倒桶,右边一倒桶,各灌了十多下把驮驮灌满后,把驴拉着转个方向,在驴屁股上拍了一巴掌,驴便沿着来时的路,缓缓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。父亲拿起铁锨,迅速把水井旁驴的粪便、小石块、柴草渣子清理一番后,扛起铁锨领着肩上挂着倒桶的我去追驴的脚步。

我甚是好奇这沟旮旯里,是谁开凿了这两口水井。父亲告诉我,在他还小的时候,村里驮水是在更远一些的小河,河水也很清澈,然而路途甚远,若是遇到下雨天,河水变得浑浊不堪,三两日也变不得清澈,很长一段时间里,人们都是把浑浊的水驮回来,等澄清了才倒进水缸里。后来爷爷当生产队队长时,带着村里人寻找水的源头找到这里,在与村民商量过后,便开凿了这两口水井,于是,用了近一年的时间,开了路,挖了井。这水井不仅离村子近,水量也足,自此,村里人有了固定的驮水点,哪怕还是用驴驮,也比从前少了不少工夫。

父亲的解疑让我瞬间明白,为何他每天驮水时总要扛上一把铁锨了。父亲告诫我不要忘记这老水井,以及当年挖井取水的人。父亲说:“我老了以后,你还要来这里驮水,你的儿子将来也要来这里驮水,这水井就是咱们生活的根。”父亲没想到,随着日子越来越好,几年后村里就打了一口机井,村里人都压上了自来水,结束了祖祖辈辈靠驴驮水生活的日子,我也走出了小村庄,到外面的世界工作、生活。

从父亲把家搬到镇上,再到我参加工作,我也曾多次回到黄土塬上的小村庄,站在塬畔上,看到了那条驮水的路,却没有看到驮水的人,也没得空去沟旮旯里看看印在我脑海里的老水井。这时的我突然明白,当年父亲让我记住的其实不是老水井,而是老一辈人艰苦奋斗、饮水思源、敢于争先的优良传统。

去年夏天,我又回了一趟阔别已久的小村庄,看到了驮水的路满是杂草,却依旧留有当年村民赶着毛驴驮水的痕迹。在夏日的晨光中,我凝望着这条灌水路,仿佛看到了迎面走来了驮水的人,有一头驮着水的毛驴,肩上挂着倒桶的孩子,后面还有扛着铁锨的庄稼汉子,晨光洒在他们的脸上,映着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晶莹剔透,他们带着希望走向美好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