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屏幕又在周五下午准时亮起,“奶奶”两个字伴随着那首老掉牙的铃声欢快地闪烁。我笑着叹了口气,接通电话,习惯性地将听筒拿远了些。果不其然,奶奶那中气十足的声音立刻穿透百里,炸响在我耳边:“崽啊,上车了没有?今天买到了好新鲜的白菜,你妈说你最爱吃我包的饺子了,馅儿都给你调好啦!”
这样的对话,自我四年前来到这个邻市工作,几乎每周都会上演一遍,雷打不动。记得上周五,我推开院门时,已是傍晚。夕阳的余晖把院子染成暖金色,奶奶就坐在那把竹椅上,戴着老花镜,慢悠悠地择着韭菜。听见动静,她抬起头,立刻开始了熟悉的“数落”:“跟你说了早点出门早点出门,看,天都快黑了。你这拖拖拉拉的性子,啥时候能改改……”我嘿嘿一笑,也不辩解,搬个小马扎挨着她坐下。她絮叨的声音忽然停了,伸手捏了捏我胳膊上的衬衫袖子,眉头皱了起来:“穿这么少,现在早晚多凉?这么大个人了,一点不会照顾自己。”她的手背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,择菜时还很利落,却在把倒好的热茶递给我时,微微有些发颤。
饭桌上,永远是堪比过年的阵容。我的碗永远堆得像小山,她一边使劲给我夹红烧肉,一边念叨:“你妈说你又天天吃外卖,那东西没营养。一个人在外面,胃都搞坏了……”我埋下头,大口扒着饭,任凭那些充满烟火气的唠叨像一件柔软的旧毛衣,将我暖暖地包裹。我渐渐听懂了这絮叨里的“密码”——“多吃点”是“我想你了”,“穿厚点”是“我牵挂你”,而那每周一次、从不间断的“什么时候回家”,是她最笨拙又最深情告白。
我心里清楚得很。自从我在外面工作之后,家里显得太大、太安静,需要我这个孙子的声音和脚步去填满。她日渐昏花的眼睛,需要凑得很近,才能把我的模样看得真切。那些重复了千百遍的话语,是她确认自己与这个世界、与她最牵挂的孙子之间,那份最牢固的联结的方式。就像她窗台上那盆养了十几年的龟背竹,她每天都要去摸摸叶子,确认它还油绿着,才觉得日子是踏实、安稳的。
回程的高铁飞驰,窗外是一片片金黄。明晃晃的景象,让人眼眶有些发酸。那一刻,我忽然彻底明白了,奶奶哪里是真的在查问我回不回家。她是以每周一次的频率,在时间这条奔流不息的河床上,为我这只越漂越远的小船,固执地打下一个个坚实的木桩,好让我知道,无论顺流逆流,总有一个港湾,永远为我亮着灯。
下周,下下周,未来的无数个周末。只要那电话铃声响起,世界的那一头,总会有人用最朴实、最唠叨的方式提醒我:你永远有家可回。而我要做的,就是在电话接通时,用最肯定、最温暖的声音告诉她:“奶奶,我已经在路上了,等我回家吃饭。”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