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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|二五六月记
发布日期:2025-06-19    作者:梁建华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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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零二五年的六月,注定是一个不同凡响的月份,石榴花是季节举起的火把,在浓密的绿意里灼灼燃烧,那火焰的阴影里,藏着凉荫。

阳光如同淬火的刀刃,锋利地刺破天空,径直地劈下来。然而树荫之下,却别有一番天地。合欢树羽叶筛下的光斑,宛如无数金箔碎片,在青砖地上轻轻跳跃、闪烁。老人坐在树下的石凳上,身子半倚着树身,微微阖眼,仿佛在酣眠,又仿佛在聆听树影无声的吟唱。树影婆娑,在他皱纹纵横的脸上绣出一片移动的暗色刺绣;偶尔一片光斑调皮地跃上他皱纹的深壑,又瞬间被移动的树影抹去。阳光与树荫就在这方寸之地从容地进退周旋,阴阳两仪,竟于此处自然流转,调和得如此熨帖。

一阵骤雨,来得仓促又猛烈。雨点砸下来,激起了点点微尘,又即刻被浇灭。雨帘斜斜密密,织出了朦朦胧胧的水雾,天地间霎时变得混沌一片,世界仿佛被重新调和成了灰蒙蒙的色调。雨过天晴,云开雾散,天空被洗濯得更加明净清澈了。阳光又洒落下来,照在草尖上,草叶上悬着晶莹剔透的雨珠,将光线钉在草尖上,闪闪烁烁,恰似无数颗悬垂的星。路边水洼里,盛满了液态的天空,倒映着清朗的云,以及树枝摇曳的姿影。蜻蜓不知从何处纷纷飞了出来,翅膀薄如蝉翼,轻盈地煽动着,在阳光下闪着微光,在湿漉漉的空中点水而过,又飞得高远,仿佛驮着阳光的金屑在空气里作画。

黄昏的光线变得暧昧而柔长起来。夕阳的余晖,如熔金般流淌在屋顶、树梢和墙垣上,万物都染上了一层暖红。光亮渐渐收敛,而树影、屋影开始无声地蔓延、拉长,仿佛温柔又悄然地侵吞着地面。孩子们追逐蜻蜓的身影被拉得细长,影子在夕阳下拖曳如飘动的纸鸢。蝉声在此时也显得格外清亮悠长,一声声,一声声,不紧不慢,在渐浓的暮色里浮动着;这声响仿佛非但没有打破寂静,反而将寂静擦拭得更加明净深沉了。

六月的石榴花终于燃尽了自身,花瓣一片一片飘落下来,殷红如血,坠在泥土中。那红艳灼灼的花瓣,纵使委顿于泥尘,却依然红得惊心动魄。原来凋落并非告别的终曲,那红意浸入泥土,便成了酝酿下一季光明的深藏伏笔。

石榴花落,光明的极致处,原来正是幽微的起点。这六月遂教我明白:人间最盛大的亮色,并非无根之火;所有炽热光明的源头,皆自幽深暗处蜿蜒而来——它们相伴相生,如影随形,在时间的长卷上,共同绣出了这“明暗共生”的惊心动魄之画。

原来生命里最明亮的燃烧,既不是单纯的光,亦不是孤立的影;而是那光与影相互依存又彼此转化,在流转不息中,共同编织出人间这既炽热又深沉、既短暂又永恒的壮阔图景。(韩城公司 梁建华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