节日的味道，总是被时光包裹着最先抵达鼻息。每逢端阳节临近，街头巷尾便飘散起缕缕熟悉而亲切的粽叶香，竹叶的清冽气息混着糯米的甜糯，悠悠地钻入心坎里，仿佛用这芬芳织就了一张无形网，提前兜住了整个节日。

我们包粽子时，围坐一团，手中苇叶翻转，糯米红枣在其间被裹藏得严严实实。母亲的手势熟练，粽角棱角分明；我则笨拙，那粽子常被我捆得东倒西歪，惹得大家一阵哄笑。母亲边笑边指点我：“粽子捆得紧，蒸出来才香，棱角也要分明。”我后来才明白，粽子棱角分明，裹住的岂止是甜糯馅料，分明是千载不易的棱角风骨与文脉气节啊。

关于端午的缘起，最绕不开那位行吟泽畔、形容枯槁的身影。屈原的故事，小时候奶奶在厨房蒸笼腾起的热气中讲过，老师于教室书声琅琅的间歇也说过。当秦军的铁蹄踏碎楚都郢城，他衣袂飘飘立于汨罗江畔，以生命完成了对故国最后的凝望。江水默默，从此承载了“身既死兮神以灵，魂魄毅兮为鬼雄”的绝唱。百姓驾舟竞逐，投粽入江，用龙舟击浪的鼓点与米粽的清香，祭奠着那缕沉江的孤忠精魂——这绵长哀思，竟在千年江水的冲刷里，逐渐沉淀成民族心中最深刻的节日印痕。

端午当日，龙舟赛最是盛况空前。汉江宽阔江面之上，龙舟如箭疾飞，舟上健儿齐声呼号，臂膀肌肉绷紧，木桨劈开水面如利刃裁布，水花溅起又落下。鼓点如雷，密集如雨，震得水面颤动，岸上人声鼎沸，孩童们眼睛亮闪闪地跳着脚，加油声浪一潮高过一潮。龙舟所过之处，划开的何止是千层浪，更是劈开了岁月长河，让远古祭祀的呼喊声与今日的喝彩声在江风中猛烈交织回响。岸边老者喃喃低语：“屈子有灵，当能听见。”——那铿锵鼓点，撞击着的不只是江水，实是千年来未曾断裂的一脉精神脊梁。

年年端午，粽香如约弥漫。只是那苇叶紧裹的，岂止是甜糯的米粒？那是时光封缄的一枚文化印记，棱角分明地传递着一种古老而坚韧的尊严。我们咀嚼着粽子，仿佛咀嚼着历史深处不散的滋味；我们观看龙舟，像是观看一个民族逆流而上、激荡不息的魂魄演习。

站在汉江江畔，江风拂过，依然带着湿润的气息。粽香浓郁，岁岁年年，我们于此节回望江上投粽的悲悯身影，亦从竞渡的鼓声里汲取向前的力量——这端午的深意，原来就藏在苇叶的清香与江水的奔涌之间，从未飘散，亦从未停歇：那沉江的骨气与逆流而上的劲勇，早汇入血脉，化作我们灵魂深处永恒的节拍。（西安分公司郝利英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