粽角与香囊的剪影刚在青石板巷口摇晃，端午的风便托着艾草的香篆，轻轻掀开岁月的锦缎。咬一口软糯的粽子，苇叶的清芬顺着味蕾蜿蜒，像一条时光的河，载着儿时的端午记忆，在心底泛起层层涟漪。那时的我，读不懂楚辞里的家国情怀，也解不开文人笔下的千古幽思，只知道剥开粽叶时，那一口甜糯里藏着最纯粹的欢愉。

麦浪在六月的骄阳里褪去金黄，农人佝偻的脊梁却在端午将至的氤氲香气中舒展。母亲总像掐着节气的钟摆，踏着朝露奔向河滩。她指尖拂过每一片苇叶，精心挑选出最鲜翠饱满的叶片；又穿过熙攘的集市，将圆润的江米、红润的红枣一一收入竹篮。当热水漫过苇叶，翠绿愈发鲜亮欲滴；清水浸润的红枣，宛如浸在晨露里的玛瑙；淘洗过的江米泛着珍珠般的柔光，在盆里静静诉说着即将诞生的美味。

包粽子的时光是记忆里最温润的琥珀。母亲的手仿佛被施了魔法，三五片苇叶在掌心堆叠、翻转，须臾间，一个个精巧的锥形粽胚便跃然眼前。她指尖缠绕棉线的动作，像在编织岁月的丝线，将糯米的醇香、红枣的甜蜜层层包裹。那些排列在铁锅里的粽子，层层堆叠，填满了锅灶，也填满了我童年的每个角落。柴火在灶膛里欢快地跳跃，噼啪声中，粽香化作一缕缕思念，飘出厨房、飘向远方。

端午的清晨，我总是早早守在灶台前，眼巴巴地望着锅盖边缘溢出的白雾。当母亲掀开锅盖的瞬间，热气裹挟着浓郁的粽香扑面而来，朦胧中，我看见一个个粽子泛着晶莹的光泽，像被苇叶包裹的翡翠。咬一口下去，黏韧的糯米带着苇叶的清香，裹着红枣的甜蜜在舌尖绽放，幸福便顺着喉咙滑进心底。

端午当日，晨光初绽，父母便带着精心包好的粽子，踏上走亲访友的路。乡间小路上，他们的身影被朝阳拉得很长，絮语间是家长里短，是麦收年景。当母亲归来时，她的笑容比红枣更甜，比朝阳更暖。那笑容里，有丰收的喜悦，有亲情的慰藉，更有被认可后的满足与自豪。

如今，异乡的霓虹模糊了故乡的月光，母亲鬓角的白发比糯米更白。每当艾草的香气漫过城市的街道，恍惚间，我又看见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，白雾中，她年轻时的容颜与如今布满皱纹的面庞渐渐重叠。原来，岁月可以改变一切，却带不走苇叶褶皱里的母爱，那藏在粽香里的端午味道，早已酿成心头的陈年佳酿，愈久弥香。（龙钢公司 许朴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