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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恋了果香
发布日期:2024-11-05    作者:薛生莲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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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北风“呼呼”地吹扫着黄土塬上的尘沙,无数个日夜里肆无忌惮。高粱收回了谷仓,玉米也上了架,那树叶花草忍受不了严寒,纷纷褪去了绿意,仿佛一夜间已到了暮年。倒是塬上苹果园里来不及摘的苹果,像是宿醉的美人,娇态依在又不施粉黛,沁人心脾的果香弥漫了整个黄土塬。父亲站在果树下,望着那压弯枝头丰富了世界粉粉嫩嫩的苹果,顿时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。

留恋了果香

家中的果园在整个黄龙县并不算大,但在刘家园子却是数一数二的,一棵棵桃树、苹果树、核桃树像一个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,枝叶葱葱郁郁,树干形态挺拔,一副要在秋收时攀比累累硕果的模样。这一切都是父亲的功劳,父亲对待果树就像对待孩子一样,即使他的眼睛和手患有残障,但他依旧卖力地给果树施肥、浇水、除草、除虫,整个果园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。闲暇时,父亲会在果园里转悠,在果园周围架上铁丝网,防止山羊、野兔进来啃食树皮。

春来时,果树开了花儿,白的洁白无瑕,红的热情似火,粉的娇若晚霞,鲜艳极了,映衬着陕北的黄土地,成了黄土塬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。父亲看着一簇簇、一捧捧稠密的花瓣儿,心中便有了计划,操着柴刀到涧畔底的柳树上砍一根木棍,削了枝丫,对着果树的大枝干上敲几下,让花瓣儿落去一些,父亲说这么做是为了让秋天的苹果结得更大。夏时最是忙碌,除了要给地里的庄稼除草和施肥,父亲还要给每一颗苹果都套上既能防冰雹击打,还能防鸟虫啄食的苹果袋,他用一只手将成千上万的苹果袋套得整整齐齐,乡政府的工作人员下乡考察都惊叹不已。

到了深秋,外表粗糙,内心细腻的父亲便将苹果一个个摘下来,套上防撞泡沫,按个头大小分开,放进先前准备好的纸箱子里,生怕苹果有磕碰。有的人图快,在地上铺块破棉被,抱着树枝使劲晃荡几下,挂在树梢的苹果就噼里啪啦落了一地,虽说摔破的也有,但是比起雇短工摘苹果来说,这花费还是节省了不少。父亲说这样的苹果不长时间就会腐烂变坏,会给卖水果的人造成很大损失,因此,他宁愿多花一些钱也要雇人一个个地摘。父亲多年积攒的信誉得到了村子里收苹果商贩的认可,总是不看苹果质量,直接装上车拉走。商贩有时看到父亲手眼不便,还帮忙把果园里挑剩下的苹果全部搬回家。

质量差一点的苹果卖不得好价钱,父亲舍不得卖掉,便把一些小的、品相不好的挑出来,储藏在窑洞后面的地窖里,留着自己吃。每年苹果成熟时,父亲都会邮寄一些过来,当然给我邮寄的都是个头大、颜色鲜艳、在纸箱里装得整整齐齐的好苹果。当听说我想给朋友带一箱时,父亲毫不吝啬地多邮了几箱,说是自己种出来的苹果绿色健康,其实他是想把黄土高原上苹果的芬芳传递到汉中,让汉中的土地上也果香四溢。

去年冬季,把家里安顿好的父亲,背了半口袋苹果和一块肉从刘家园子出发,拖拉机、汽车、火车,几经辗转,终于在傍晚来到我工作地勉县。当我下班回家后看见斜着身子坐在沙发上的他,满头白发在灯光下闪烁了刺眼的寒光,黝黑脸上的褶皱像刘家园子山后那一道道深沟,干枯的右手握着好些年前我送给他的水杯,穿了好几年的中山服失去了鲜丽的光泽,褶皱的皮鞋即使打了鞋油,依旧没有光泽。见到我回来,父亲高兴地站起来说:“没给你打招呼我就偷偷地来了,我一个人在家待不住。”其实他并不是在家待不住,只是找一个来看我的理由。看着满是沧桑的父亲,我顿时满心愧疚。我常以工作忙为由,忽略了千里之外的父亲,以及储藏在地窖里的苹果香味。

前些天,父亲打电话告诉我,他已经给我邮寄了几箱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苹果,还说今年的苹果价格不高,让我吃完的时候给他打电话,他会托村里人帮忙邮寄一些。我把父亲邮寄苹果的消息告诉妻子,让她及时去快递站取,一直善解人意的妻子竟责备起了我,说我只记得吃苹果,却不记得把父亲接到勉县来住一些日子,妻子的话让我无地自容,于是我赶紧拿起电话打给父亲,让他安顿好了家就来勉县,电话那头父亲听了甚是高兴。此时,我突然又想起了去年冬天父亲千里迢迢背着苹果和肉来勉县的场景。以父亲那执拗的性格,今年来勉县时,一定少不了在背包里装的苹果,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已近耄耋之年。

距父亲来勉县的日子已不远,我站在汉江堤畔上翘首以盼,隔着崇山峻岭,似乎已经看到父亲打开了窑洞后的地窖,我留恋了无数个日夜的浓郁苹果香味,顿时弥漫了整个院子,弥漫了黄龙县,弥漫了整个黄土高原。(汉钢公司 薛生莲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