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槐花麦饭里的草木风骨
发布日期:2025-04-29    作者:杜婕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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槐花麦饭里的草木风骨

北方的春天是带着筋骨的春风里,槐树偏要在灰扑扑的枝丫起雪白的花伞。那些缀满枝头的花穗像悬垂的灯笼,裹着细绒毛在风里晃荡,母亲常说:“槐树最懂节气,不等春阳晒透地皮,就把攒了一冬的劲儿全化在花香里。”这话像刻在我骨子里的印记,连同槐花麦饭的清香,成岁月里不落的精神注脚。

天刚泛鱼肚白,母亲的竹竿就叩响了槐树的年轮。铁钩钩住枝条的刹那,整棵树都在轻轻颤动,槐花般落进她肩头的蓝布兜,布角黏着的花瓣像倔强的春痕。我跟着捡拾遗落的花串,见那花蒂处凝着晶亮的蜜露,五瓣花瓣裹着鹅黄花蕊,分明是草木用尽全力绽放的姿态——原来哪怕生在寻常巷陌,也要把最美的模样献给人间。

竹筛上的槐花要经过三遍细拣:掐去枯梗,吹净浮尘,连沾着的草屑都要用镊子夹走。母亲的手在晨光里翻动,银镯子碰着竹筛发出细碎“你姥爷当年闯关东,靠着槐花拌麸子熬过饥荒,他说草木给人活路,人就得把日子过出草木的精神。”井水浸过的槐花愈发洁净,像沉在水底的云,母亲捞起时水珠顺着指缝滴落,在泥土地上砸出小小的圆斑,那是生活最本真的印记。拌面粉讲究“干手撒粉,湿手翻花”,母亲的手掌在瓷盆里划出优美的弧线,雪白的粉雾裹住每朵槐花,像给穷人家的闺女做新衣裳。她总说:“过日子就像拌麦饭,急不得也懒不得,粉少了挂不住香,粉多了掩了花魂。”蒸笼冒气时,她会把围裙角掖进腰间,像准备一场庄重的仪式,揭开锅盖的瞬间,热气托着槐花香冲上房梁,笼布上的槐花麦饭蓬松如棉,白花与绿萼相间,是春天最慷慨的馈赠。

早年父亲在工地扛麻袋,母亲总把槐花麦饭装在搪瓷缸里,让他带着去上工。冷了的麦饭嚼起来带着劲道,父亲说咬着槐花就像咬着春的希望:“再累的活计,嚼着这口香,也觉得日子有奔头。”如今超市里的槐花装在精致的保鲜盒里,摆在最醒目的人行通道处,而母亲却说机器摘的花没了筋骨,就像人丢了心气儿,再好的日子也得靠双手挣出滋味来。上周帮母亲蒸麦饭,见她往蒜泥里泼热油时,手腕已不如当年利落,可油花溅起的瞬间,她眼里仍闪着光:“你看这槐花,开时拼尽全力,落时也不拖泥带水,人活一世,就得像这花儿,甭管啥年月,都得把日子蒸出个热气腾腾。咬一口刚出锅的麦饭,麦粉的醇厚裹着槐花的清香,蒜泥的辛辣窜上鼻尖,突然懂了母亲的话——那些在匮乏里开出的花,在富足中坚守的味,从来都是生活给予的启示:真正的励志,藏在对一蔬一饭的郑重里,藏在对传统手艺的执着里,更藏在无论何时都不敷衍日子的热望里。

窗外的槐树又在抽新芽,去年的老枝上还挂着零星的干花,像岁月留下的勋章。母亲收拾蒸笼的背影有些佝偻,却依然把笼布洗得雪白,把竹筛擦得发亮。原来槐花麦饭教会我们的,从来不是对抗苦难的坚韧,而是在时光流转中始终保持对生活的敬畏与热爱——就像槐树年复一年开满花穗,就像母亲日复一日蒸出麦饭,在平凡的烟火里,藏着永不褪色的生命力。龙钢公司 杜婕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