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秋的长安,是时光的琥珀,凝固了千年繁华,又透出几分清冷的微光。穿过厚重的城门,恍若步入一个巨大的历史回音壁,每一声脚步都惊醒了沉睡的尘埃。
晨光初破,城墙根下已有了动静。老人们提着鸟笼,在斑驳的树影里踱步,笼中的画眉啼声清越,穿透略带寒意的空气。护城河的水比夏日沉静了些,浮着几片早落的梧桐叶,碧绿中泛着黄边,如小小的舟,载着季节的更替缓缓漂流。远处钟楼的身影在薄雾中显得格外巍峨,飞檐上的铜铃偶尔叮咚,声音不疾不徐,正好落入过客的心坎。
日头渐高,沿着朱雀大街行走。两旁的槐树依然浓荫蔽日,仔细看去,绿叶边缘已悄悄镶上一圈金边,像是精心装裱的古画。阳光透过枝叶缝隙,在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,随风晃动,恍如散落的铜钱。街边茶肆飘出袅袅热气,带着枣香与茶香,那是长安特有的茯茶味道。老者围坐对弈,茶碗旁落着几枚枯叶,他们却不急着拂去——长安人深知,有些东西该落时就让它落,该来时自然会来。
午后,慈恩寺古刹深处的银杏树还未全黄,但已有几片先知先觉的叶子飘落,如金蝶栖息在僧人的青袍上。香客不多,钟声悠远,仿佛能荡涤胸中块垒。天高云淡,雁阵南飞,恍然听见玄奘法师当年的梵呗余音。这般时节,这般景物,最易让人生出无限遐思,却又归于无比的宁静。
暮色来得比夏日早了。华灯初上时,夕阳余晖将整个长安染成暖金色,远山如黛,轮廓柔和。城内千家万户渐次亮起灯火,如同大地升起繁星。有凉风吹来,带着市井的炊烟气息,隐约可闻胡琴声咿咿呀呀,唱的是秦腔苍凉。
长安的初秋之美,不在盛极一时的绚烂,而在这种繁华渐褪时的从容。它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贵人,褪去锦绣外袍,反而显露出本真的质地。千年古都懂得季节更迭的奥秘——凋零不是终结,而是另一种开始。正如这初秋的长安,在渐凉的风中依然保持着帝王的尊严与诗人的风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