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甘肃陇中田埂的最后一缕暑气,被黄土坡的风卷走时,汉中盆地的汉江水面,还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暑日余温。同是处暑,却在黄土高原与秦巴谷地间,长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秋意。
甘肃的处暑,是裹着胡麻香的利落。清晨的渭河谷地,雾还没散尽,田埂上的玉米已褪去盛夏的浓绿,秆叶泛着浅黄,沉甸甸的玉米棒把秆子压得弯弯的,外皮上的绒毛沾着些许露水,一摸便沾了满手清凉。村头的打谷场已收拾干净,晒架上挂着刚割的红辣椒,风一吹,辣子的辛香混着晒透的谷子香,在空气里漫开。最妙的是午后,坐在黄土夯成的院墙根,看远处的丹霞山被太阳染成金红色,偶尔有雁阵掠过天空,翅膀剪开轻薄的云。山脚下的牧羊人甩着鞭子,赶着羊群往回走,羊铃的叮当声混着风里的秋虫鸣,不似夏蝉那般聒噪,倒像大地在轻声提醒:“该收秋了。”夜里盖着粗布薄被,能听见院外老槐树的叶子簌簌落下,偶尔有熟透的枣子砸在地上,“咚”的一声,惊起几只栖息的鸟,随后又归于寂静——这是陇原的处暑,干脆得像农人的镰刀,斩断暑气,便迎来干爽的秋。
而陕南的处暑,是浸着水汽的缠绵。汉中的茶园里,晨雾要到近午才会散去,茶树尖挂着的水珠,折射着淡淡的日光,采茶女的竹篓里,还躺着几芽嫩茶,不像盛夏那般饱满,却多了几分清冽。汉江岸边的芦苇丛,已有零星的芦花泛白,风一吹,花絮便顺着流水飘远,落在岸边的石阶上,沾着水汽,软乎乎的。不像甘肃的秋来得急,汉中的暑气是慢慢退的,正午的太阳还带着暖意,走进老巷里,能看见卖拐枣(酸枣)的老人坐在竹椅上,竹篮里的拐枣带着露水,咬一口,甜里带涩,是秋初独有的滋味。夜里总爱下点小雨,淅淅沥沥落在青瓦上,打湿院角的桂花树,花苞虽没绽开,却已能闻到隐约的甜香。晨起推开窗,石阶上长着薄薄的青苔,空气里满是湿润的草木气,连风都带着温柔的性子,不像陇原的风那般粗粝,倒像汉江的水,轻轻拂过脸颊脖颈,让人分不清是夏的余韵,还是秋的开篇——这是汉中的处暑,温柔得像江南的丝绸,慢慢收走暑气,留下满是水汽的秋。
一方是黄土高原的爽朗,一方是秦巴山水的温润,甘肃与汉中的处暑,虽景致不同,却藏着同样的生机。陇原的农人忙着收割玉米,汉中的茶农开始修剪茶枝,都在这暑气渐消的日子里,盼着一场好收成。原来处暑从不是简单的“暑退”,而是大地按着山河的性子,把秋的讯息,写在陇原的烈风里,写在汉水的柔波里,最终都变成寻常日子里最踏实的烟火气。 暖了人心,也丰了岁月。(汉钢公司 路凯龙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