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扫着老屋后的墩山,草木与黄土融为一色,延绵不绝地伸向远方与天相接,瓦蓝蓝的天上白云随风飘流着,早已凋零的树叶,时而像一群枯叶蝶翩翩起舞,时而像孩童手里的纸片洋洋洒洒,给枯燥的陕北初冬增添了一丝生机。站在墩山古烽火台上的父亲,瞅着坬地上吃草的羊群,实在无聊了便放开嗓子吼几声最原始的陕北民歌。
“上一道道了坡坡,哎呦呦哎,下一道道的梁”“山丹丹那个开花花呦,红艳艳”,一首首地道的陕北民歌在城隍梁这个村庄的墩山上“毫无征兆”地响了起来。“蓝格莹莹”“红格当当”“白格森森”这些陕北民歌中独有的词汇从口中迸发,给陕北文化又增添了一份厚重感。这歌声在黄土地上“肆意”传扬,就像陕北的山一样没有约束。浓重的陕北口音给陕北民歌赋予了最质朴的美感,就像山后面连着的一座座山那样迷人,总想让人一探究竟。
父亲放羊去的墩山原本没有名字,陕北多数的山也没有个正经名字,只是附近村民以往习惯的称呼,就像老家“城隍梁”这个名字也是祖祖辈辈这样叫出来的。屋后的墩山并没有名气,只因在山头上有一座古烽火台,样子与农家人剁肉的木墩相像,便被冠以“墩山”这个名。墩山周围的土质松软,各种野草长势甚好,也没栽种多少杏树、槐树,只是多了一些叫柠条的灌木。
墩山伴随着父亲的歌声走过了四季。春草的嫩芽,夏枝的生机,秋叶的肥美,冬雪的润泽,把独属于黄土高坡那粗犷中带着细腻,厚重中透出敦实的美,洒遍着黄土地的每个角落。羊群围着墩山悠闲地啃食着野草树叶,父亲在墩山下歇一歇脚。实在无聊了,顺着土台阶爬上烽火台顶上,对着羊群、对着山沟、对着黄土与天相间的地方吼两句,酸掉牙的曲儿无拘无束地响起,在三五里见不到人的山野中,倒也不怕人笑话。
没有伴奏,羊群当了听众,这歌声粗犷得像陕北的土丘沟壑,没有高低起伏的变换,更谈不得婉转动听,全凭力气吼出来,把刮来的风禁止在山的那侧,把杏树、山桃树从嫩芽震落了叶子,把心中的波澜一个劲儿地从褶皱唱平坦了去。倒是有一两只小羊叫着朝着父亲走来,怕是把父亲的歌声当成了平日里加食玉米粒子的呼唤声,见父亲在烽火台的顶上,扭头迈着毫无怯怯的步子回到了群里,像是失去了玩具的孩子,又像是在抱怨父亲“哄骗”了它。父亲在墩山上的歌声是心灵的释放,是热爱的迸发,是生活激情与黄土高坡最真挚的对白。
“对面的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,是不是我那个要命的二妹妹。”国庆节回家时,我又一次听到了父亲在墩山上的歌声,毫无旋律却不失其意,方言浓厚却不失其韵,声音洪亮又充满厚重,把陕北那粗犷豪放、不拘小节和对生活的热爱与激情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也许是离家的日子久了,每一次在街上听到播放陕北民歌时,我心中都倍感亲切,就仿佛又回到了那充满激情与热爱的黄土高坡,回到了城隍梁这个小村庄,悄悄地坐在脑畔后的杏树下,听着墩山上传来的歌声。(汉钢公司 薛生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