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我记事起,便喜欢父亲牵我的手,那种全部包容的感觉,是我最心安的时候。
父亲的手从来没有光滑过,手背上一根根突起的青筋,手心满是厚厚的老茧,手指关节较为粗大,已然失了形状,指甲凹陷暗黄,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褶皱,粗糙得如同冬天的树皮,这可能就是父亲牵着我的手慢慢长大、生活温暖而安宁的代价吧!
记忆里的父亲从来没有停歇过,他栽过核桃树、苹果树,种过玉米、小麦、红薯,养过牛、羊,最有成就的应该是当木匠那会。那时候的农村,大家都羡慕有手艺的匠人,就像那句“家有良田千顷,不如薄技在身”,就是我们家乡对手艺人的赞赏,总的来说,干的是技术活,也是从那时候起,岁月在这双巧手上留下更多的刻痕。
父亲跟着叔公学到木匠手艺,从务农的序列走向了“技术岗位”,日子虽然过得艰苦,但一年四季从不缺柴米油盐,乡里乡外请父亲做木活的人总是很多,一茬活还没完就又预定了下次的活儿。就这样在村里,闲时修房,秋收添置农具,婚丧嫁娶的柜子、桌子、椅子,都被我的父亲手持“锛、刨、斧、凿、锯”,一件件做了出来。
父亲喜欢干“大工程”,所以每每有人家盖新房邀请他去,他就会推掉一些“零星小活”,专心完成新房的木工活,到了上梁这天,父亲就会站在屋顶指挥安梁,忙个不停。这时候,父亲会高声唱道:“前面有人出高官,后面有人好靠山,青龙伏虎保家宅,金鸡玉犬镇乾坤,上梁大吉!”这时主人家开始祈求房屋平安、家庭幸福,向木匠师傅递上红包,父亲接过红包用斧头将梁固定,同时也一并祈福,愿主人家根基牢固、平安长久。有一次,我问父亲:“你怎么总爱盖房子?”父亲摸摸我的头笑道:“不多试试手,你哥长大娶媳妇要盖房子,爸肯定要给他盖得美美的。”这句话我是记住了,可真到了我哥结婚的时候,又流行在城里买楼房,于是,父亲也只是默默拿出他大半辈子的积蓄,不提盖房这件事了。
听母亲提起,年轻时,当工作疲乏劳累之余,别人总会吆五喝六喝酒解闷,而父亲喜欢用干活剩下的边角料做些小物件。随着手指翻飞跳跃,那一件件精美的玩具渐渐成形,每次送到我手里看着我惊喜的神情,父亲便会忘记一天的疲惫,也会忘记那因为物件小、加工难而不断划伤手指的疼。
光阴荏苒,高楼林立,请父亲做木活的人是越来越少,这让闲不住的父亲更难受了。父亲这双经受过风霜雨雪的洗礼,也见证过春夏秋冬变换的手怎么可能“闲置”。
这时候,我拉着父亲仍旧粗糙的手:“爸,你看你外孙女还缺少火车,还得做个木马,还有……”父亲立马就精神起来,嚷嚷着要回村里,说下周带着“宝贝”过来。
这双手不曾停歇,曾抱过在襁褓中的我,也曾牵着我蹒跚学步,支撑起这个家庭和我的成长,更是在跨过三十年光景后,仍在为下一代送去快乐和祝福。我多想永远牵着您的手,父亲是您给了我书写人生的勇气。(龙钢公司 肖亚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