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扫一扫

搁在羊背上的家
发布日期:2024-10-23    作者:王德中    
0

陕北的秋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。秋风吹一阵,陕北便冷一分,清晨的秋风裹杂了初冬的寒意,山峁上的杏树、山桃树、苹果树的叶子经不起秋风的肆虐,无奈地随风飘摇起来。喜鹊搭在白杨树上的窝又露出原本的模样,枣树上成群结队的麻雀瞅着院子里没人,箭一样驰向院子里放的鸡食槽,狠狠啄几口,转眼又飞回到了枣树上。

陕北的黄土很厚,厚的能承载起千万年来这里人们的繁衍生息,何况是裹着黄绿色的军大衣,蹲在地畔上抽着旱烟锅的父亲,和三五结队在沟坡峁坬上往来啃着枯草的羊群。陕北的黄土地很是广袤,一座山连着一座山,一层叠着一层,就像父亲放的山羊身上的绒毛,一丝连着一丝,一层笼着一层,不知不觉挡住了凛冽的寒风。一个人,一群羊,不远处的窑洞上冒出来又立即随风而逝的炊烟,让城隍梁这个小村庄显得有些孤寂,但父亲对生活的热爱从未消减。

父亲的羊群在陕北并不算起眼。羊在陕北农村最容易见到,且最容易饲养,买一只种羊和几只母羊,几年的工夫就会变成一群羊,只要拦羊人喂养得好,羊羔长着也快,头一年的羊羔子,第二年就能下崽,我清楚记得,前些年父亲买了四五十只羊,三四年的时间,已然成了一百多只,期间还卖了几十只,以至于在榆林和延安一带,无论走到哪个村庄,都能见到成片的羊群。

为了羊群,父亲投入了太多的精力。每年秋收时分,半夜三点钟父亲就带着母亲到脑畔后的玉米地开始掰玉米,二三十亩的玉米也要行动个早,不然等下雪了,玉米秸秆就会被浸湿,这些秸秆就是羊群整个冬天的草料,丢弃不得。父亲和母亲戴上头灯,母亲在前面掰玉米棒子,父亲在后面砍玉米秸秆,黑寂的夜晚,除了风声,就是父亲和母亲在玉米地里掰玉米和砍玉米秸秆的“沙沙”声了,公鸡打鸣,山与天交汇的地方只露出一丝鱼肚白时,玉米已经砍倒了一片。有趣的是,院子里的鸡这时也来凑热闹,挺着胸膛,迈着骄傲的步子跟在父亲后面溜达起来,仔细寻找玉米上掉下来的虫子。

太阳跳出山头,拱了拱憋屈的身子才放出金黄的光芒,父亲催促母亲赶紧回家做饭,自己再赶着趟儿砍一些。饭后,母亲又回到玉米地里掰玉米,而此时父亲扛起拦羊铲子,披上那件不知穿了多少年的军大衣,到羊圈把大羊和羊羔分开,把大羊群顺着涧畔峁子下的小路赶向沟旮旯去了。父亲放的羊很通人性,头羊走得太快,父亲抄起铲子扔块土疙瘩,羊群瞬时就慢了下来,当羊爬上地畔靠近庄稼地时,父亲再抄起铲子扔块土疙瘩,羊群又会重新回到沟坬地吃草。傍晚,太阳快要落下时,不用父亲催促,羊群在头羊的带领下,边吃草边悠然自得地向羊圈走去。

曾经父亲是靠贩卖粮食支撑起了这个家,随着父亲年纪越来越大,已搬不动沉重的粮食,便和母亲回到了城隍梁老家,过上了养羊种地的生活,把整个家也搁在了羊背上。每年种的二三十亩玉米,父亲并没有卖掉,而是全部拿来喂羊,玉米颗粒是饲料,秸秆就是草。羊也没有辜负父亲的希望,每年阳春三月,把羊身上剪下来的绒毛卖掉,随随便便也是万把块钱,除去种地的化肥种子还有不少剩余,每年过节卖掉的大羊又是一笔收入,可以说,父亲和他的羊群托起了整个家。

我因为在汉中工作,留在陕北城隍梁这个小村庄的日子屈指可数。也是前些天趁着国庆节回了一趟陕北,与母亲在地里掰了些玉米,和父亲在山沟旮旯里放了几次羊,我的心再一次留在了陕北……

哪怕是回到汉中,我隔着千山万水仿佛再一次看到了母亲放下手中的玉米,拿着小头给羊羔砍苜蓿草。父亲在涧畔底的沟旮旯里,时不时骂两句不听话的羊,时不时对着羊吼几句地道的陕北民歌。(王德中)